JOJO - Happy Ending / 快乐结局

花波波花无差,标题说明了一切。

这是一个有点长,有点难过,但作者觉得充满了希望的故事。

祝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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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

闹钟准时响起,很快就被波鲁纳雷夫伸手按掉,他扯起被子蒙住脸翻了个身。


7:16

他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尿尿。


7:18

“记一下晚上买纸。”他对银色战车说。


7:31

他冲完澡出来,在下巴上抹上泡沫,把夜里偷偷冒出来的胡须渣刮得干干净净,拍上须后水。完了对着镜子端详了两分钟,换了十八个他自以为很帅的表情,终于满意。开始整理头发。


7:46

他给那盆虎皮兰浇了水,放到太阳能照到的窗台上,然后锁门下楼。比昨天早了三分钟。


7:55

来到西西里岛这两个月以来,第五十七次搭讪面包店老板的女儿失败。

把所有法语词尾换成o伪装成的意大利语也实在太挫了波鲁纳雷夫。


7:58

他买了这星期的第六个苹果夹心羊角包,一杯浓缩,在露天座位里找了张圆桌坐下,吃早餐。天空亮起,晴朗无云。


8:23

波鲁纳雷夫坐上出租车,前往蒙雷阿莱主教座堂。


10:32

等了半个多小时目标还是没有来,弥撒开始了,波鲁纳雷夫不得不混进一群信徒里唱圣歌唱得口干舌燥。


11:57

当他无聊到研究起壁画上圣母玛利亚腰臀比的时候目标从偏门出现了,径直走出了教堂。波鲁纳雷夫戴上墨镜挂上相机,装成游客状紧随其后。


12:16

目标走进街角的一家意面店。波鲁纳雷夫挑了一个方便观察的位置坐下了。他点了最便宜的午间套餐:当日推荐意面加自选甜点,一共九千里拉。然后趁服务员给目标上水的时候起身去厕所。


12:21

“哦!Scusi!Scusi!” 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一声惊呼,一片混乱里波鲁纳雷夫大着一听就是法国佬的欠扁嗓门道歉。银色战车悄无声息地浮现,光速把一个窃听器缝进了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内胆里又随之隐去。

看来战车继烤肉串剔牙缝之后连缝纫技能都点上了。真可惜没有其他观众给他的完美演出喝彩,除了我。


12:43

波鲁纳雷夫挖了一勺浇上树莓酱的奶冻放进嘴里。应该很好吃,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再看到他孩子气的笑容。


12:59

他付完帐,多给了服务生一千里拉作为打坏水杯的道歉。他点燃一根烟,穿过人潮涌动的两条街。他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前停下脚步,掐灭烟头,走进去点了今天第二杯浓缩。


13:10

他坐在角落里戴上接收器,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对话,他迅速打开笔记本,开始记录。


13:25

咖啡再不喝就凉了,波鲁纳雷夫。


15:31

接收器的耳麦里响起女人的笑声,老虎机出硬币的声音,洗牌声,人群哄闹声,冰块在酒杯里碰撞的声音。


16:22

波鲁纳雷夫记下了近期最活跃的A区干部与参谋的下一次会面时间地点,其中有一名替身使者。替身能力暂时不明。


17:19

耳麦里传来敲门声,重物翻倒的声音,尖叫声,厮打声,小孩的哭声,最后漫长的一切结束在沉闷的枪声里。他紧紧皱起眉头。


17:56

信号中断。根据之前的信息波鲁纳雷夫推断出目标去了洗衣店,窃听器现在应该进了水连着西装一起在转筒里打转。


17:58

他终于记起了冰凉的咖啡,一饮而尽。


18:06

他收拾好东西,结账前要了一个金枪鱼三明治带走。


18:42

他步行回去。被一个老太太问路,他用简单的意大利语和肢体动作与她谈天。从理发店的价格聊到前总理孙女的八卦,聊到留尼汪亲戚养的猫。他大笑,弯起的眉眼在降临的夜色中像一个温柔至极的梦。这些年他一直独来独往,我常差点忘记他明明还是这么一个热爱一切鸡毛蒜皮的,快乐的人。


19:23

他去附近小超市买了卷纸,一份日报和巧克力,掰了一半分给楼下的小乞丐。回到租屋。


19:35

他边吃三明治边翻报纸,把与调查相关的新闻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


20:48

他走进卫生间,脱下身上的衣物丢进盆,赤裸着身体蹲在地上,往盆里倒了些肥皂粉然后装满清水。他的替身在旁边用同样的姿势蹲着。画面有点好笑。

“今天进展还不错,干得好啊,战车。”

他伸手把水搅开,用拉家常的语气说着。

“菲利波那家伙真不是东西,人模狗样地披着神父袍大谈七宗罪,实际上呢?赌场红灯区都没少他分杯羹,连孤儿院的保护费都一分不少地收。”

他满手泡泡地搓着内裤。

“你还记得吗,前两天调查到那些流浪汉的尸体,上面无一例外的都有贯穿伤。这说明了什么?「箭」就在这个岛上。”

聚精会神听他自言自语的替身眨巴了两下眼睛,点点头。

“接下来只要跟去他们会面地点,搞清楚参谋的身份就行。”

他搓完上衣放回盆里,用沾着泡沫的手抓了抓鼻子。

“可惜这几天都联系不上承太郎,不然好多东西都可以拜托他查了。搞什么啊那家伙?写个海星论文至于把电话线也拔了吗?”

他站起身把盆里的泡泡水倒掉,重新换上清水。

“可真不容易啊,一个人调查这些破事。再蹩脚的私家侦探都有自己的关系网,至少也能安插个眼线调个监控什么的。我呢?屁都没有。——干嘛这样看着我?……好啦你别哭哇,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至少还有你行了吧!战车超厉害的!别哭了!”


21:14

他换上睡衣,把湿衣服拧干,一件一件晾在窗口。

“说起来,当时跑出去找J·凯尔,也是我一个人。”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那时候。简直搞不懂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真的以为自己是战神下凡吗?要是没有花京院来找我,我大概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害惨了阿布德尔。”

“「不要再一个人战斗了。」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不再说话了。


21:20

他又点了一根烟,再次翻开笔记本,对一天内获得的情报进行整理。


23:31

他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与日本的时差,给承太郎拨了个电话,依然是不出意料的忙音。


23:39

他坐在床边,拿过床头的两张相片擦了擦:一张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雪莉照片,另一张是我们六个的唯一一张合照。

“晚安。”他轻声说。

灯灭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我死去的第1174天。我一直在你身边。


做个好梦,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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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

波鲁纳雷夫从会见点的地下室走出来,比预计提早了四分钟。进来时费尽心思避开的二十几个守卫都不见了,大门也敞开着,看来相当顺利。

应该说是顺利过头了,快点意识到吧。


16:48

突如其来开始下雨,紧接着鸽子蛋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落下来,波鲁纳雷夫还没来得及摆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就被冰锥扎进了肩膀。银色战车条件反射地出剑挡开,但由于数量过多还是未能幸免地先后被刺中了手臂和小腿。鲜红的血大股大股地涌出来,很快稀释在雨水里。


16:49

”——是替身攻击!“

终于反应过来了,谢天谢地。


16:50

他跑向附近的建筑物,成千上万的冰锥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改变了方向,汇聚成一头巨大的猎犬形状发了疯似的紧跟上来。


16:52

他狠狠摔上厕所的门锁死,不出五秒木门就被扎得像块摇摇欲坠的钉板,估计最多也就能再撑个一分钟。

现在他的背部多了四处受伤,白色的裤子被流下来的血染得殷红一片。

“……自动追踪……远程替身……”

他原地走来走去,小声地自语,语速飞快。

“……战车占劣势……除非……本体……躲在室内……被困住……不可能……附近……搜索……只有……解决替身……”

“——对付冰的话制造爆炸应该能行,我有打火机,可一个厕所里能有什么?!”

门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他后背冷汗涔涔。


洗手池下方水管旁有一罐空气清新剂,给我注意到啊,波鲁纳雷夫!


他望向那个角落。

我松了一口气。


16:53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镜子被震得粉碎。


16:54

波鲁纳雷夫从厕所隔间里出来察看情况。白烟散去,炸得四分五裂的门后是化成一滩水的东西,一动不动了。

他在建筑里搜寻一圈,在一楼的接待室里发现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看来是个刚获得能力的倒霉家伙,操控得也太烂了,白瞎了这个挺强的替身。”

再烂也还不是戳了你十几个血窟窿。

“嘿嘿,运气真好!果然幸运女神还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不要再讲这种反派一样的台词了,闭上你的嘴吧,波鲁纳雷夫。


17:21

他给自己做了简单包扎——拜这几年来直飙三位数的受伤经历所赐他对这件事已经得心应手,急救包里的酒精棉和纱布还剩可怜巴巴的几片。

“哎呀呀,又可以见到药房的大咪咪护士小姐了。……她名字叫啥来着?玛缇娜?薇奥拉?”

记性不好就不要把妹了,她叫索菲亚。


18:18

他走进药店买东西。索菲亚小姐不在,但这也不能阻止波鲁纳雷夫对那个眼影碧蓝嘴唇桃红的代班阿姨抛了两个没有诚意的媚眼。


18:54

他回到旅馆,脱掉了上衣,把裤腿卷起。伤口稍一动就开裂,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以一个杂耍演员一样的姿势歪在沙发上给自己上药。

波鲁纳雷夫讨厌碘酒,谁能想到这个虎背熊腰的巨型电线杆其实超级怕疼。但两年前一次抱着侥幸心理导致伤口感染溃烂整整半年才好的惨痛教训让他不敢不用。我猜他等会儿要哭了。

他一手捏着那个褐色小瓶子,一手捏着棉花棒,皱着眉,眼睛里兜着一汪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一咬牙朝着第一处伤口按了下去。


“呜哇——!”


多大人了,真没出息。


19:12

他抖抖霍霍给今天挂彩的地方都上好了药,一共十二处。

处理完这些他终于感觉到饿。看了一眼时间,慢吞吞地穿好衣服,下楼去买披萨。


19:37

披萨烤得有点糊,不过波鲁纳雷夫饿得狠了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三分钟就吃完了。


19:45

“说来奇怪,今天和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替身战斗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意大利进入晚秋,天黑得早。他闲得没事干,又把战车叫出来陪聊。

“要怎么解释呢?很像当年对付倒吊男和赫尔赫斯,还有在海底潜水艇,还有在沙漠里……就是那种,说了上句就会有人接下句,或者什么都不说也可以被理解,奇妙的安心感。明明这些年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查,但时不时总会有种既视感冒出来。总之——战车,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他托着下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


19:48

“……是错觉吧,怎么可能呢。”


21:32

他整理完今天收获的信息,打了几个哈欠,决定明天再洗衣服。他在床单上垫了两条毛巾防止血迹浸透,换上睡衣上床睡觉。

“明天见。”

他对着两张照片说。


01:27

波鲁纳雷夫第三次醒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缩成一团,咬着牙不停地深吸气,应该是给疼的。借着阁楼窗缝漏进来的月光我看见他眼角的泪一闪一闪。

我叹了口气,过去躺下,侧身抱住他,下面那只胳膊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你会没事的,睡吧。我轻声说。

这个办法总是神奇地管用,我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他重新闭上眼睛,睫毛垂着像个伤心的孩子。

会没事的。我又重复了一遍。


他睡着了。



我死去的第1698天,很高兴你依然没有忘记我。


明天见,迟钝的骑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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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8

波鲁纳雷夫冲凉出来,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他对着镜子开始刷牙。


08:32

他把头伸出窗外看了一眼天气,摸了摸那盆虎皮兰的土,还是湿的。于是他伸手拭了拭叶片上的落灰。——那是他在第一个租屋的阳台上发现的,当时它枯得叶子全都萎缩成一团。波鲁纳雷夫不抱希望地随便浇了水,一周后它竟然完全活了过来。这几年来辗转了无数个城市,这盆无论何时都郁郁葱葱的草成了他为数不多的随身行李之一。


08:41

他披了一件外套,锁好门,来到街上。


09:06

他坐在咖啡店的靠窗位置翻看刚买的报纸,头版就是当地制毒工厂昨夜被端,逮捕三十余人查获两吨原料的消息。他微微一笑。

虽然很为你高兴,波鲁纳雷夫,不过你好像忘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10:25

忙了一年多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波鲁纳雷夫心情很好。他查了一下电影放映表,决定去看下午一点半那场上映以来就备受好评的《人鬼情未了》。


13:27

他竟然买了咸爆米花,这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13:59

我觉得女主是波鲁纳雷夫喜欢的型。准确来说只要长得不歪瓜裂枣就都是他的型。


14:16

天哪,原来每天跟在人后面碎碎叨叨看起来是这么傻的吗?!


15:40

片尾滚动字幕放完了,波鲁纳雷夫依然坐在座位上肩膀一耸一耸的。嘴巴里塞着的最后一把爆米花还没咽下去,泪流满面直冒鼻涕泡。

我有点担心,如果哪天我也去找灵媒帮我给他传话,他哭得当场昏过去了岂不是很丢人?我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放心不下的家伙是这么一个筋肉哭包。

那边的清场阿姨,麻烦过来给他递张纸吧。


18:27

看完电影,波鲁纳雷夫又跑去了书店,蹲在漫画区看了一整个下午的小淘气尼古拉。


18:38

“外国来的先生,先生,买朵花吧!”

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抱着一个装着几支红玫瑰的桶窜到了我面前。

说实话,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看见我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后来想想以前家里老人常说的“小孩子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也就能解释了。我有点担心胸口下面那个洞把他吓到,用手挡住了。

「我身上没零钱,不好意思。」我说。

“没关系的先生!有什么吃的或者能卖钱的都可以,一个扣子也行呀!买朵花吧!”

我想了一会儿,蹲下来对他说。

「那这样吧,你看见那边店里那个在看书的男人了吗,发型很像电线杆的那个?等下他出来的时候,你去跟他说声生日快乐,然后给他递一朵花。记得别说是谁让你送的。他会给你奖励的。」

“我记得了,上帝保佑您先生!”

「记得要挑最新鲜的那朵哦。」我笑着说。


18:43

“祝您生日快乐,先生!这是您的花!”

波鲁纳雷夫愣在书店门口,手里抓着突然多出来的那朵玫瑰,傻眼了。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猜他正在分析这是不是替身攻击。

果不其然,银色战车冒出来举着佩剑让人眼花缭乱地舞了一通。

见小花童毫无反应,他稍微松了口气,问道。

”谢谢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谁让你送的?“

”那一位不让我告诉您……“

”这样好了,你告诉我那一位是什么样子,这边的五千里拉就归你了。就当是做个交换,行吗?“

小孩吞了口口水,想伸手不敢伸,偷偷往我这边瞟了一眼。我对他点点头。

“是一位红头发的年轻先生……”他想着,又补充了一句,“看起来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外国人。”

波鲁纳雷夫再一次怔住了。


22:04

他靠在窗口翻来覆去地看那朵玫瑰,两个小时始终一言不发。


22:30

他突然一拍脑袋跳了起来。

“一定是理发店遇到的那个苏格兰伙计!红头发,讲话带口音,而且聊了好多事情他肯定顺便记住了我生日!哦!真感动!下次去再去剪头发要好好谢谢他!!”


……

请你吃屁吧,波鲁纳雷夫。


22:52

他今天洗衣服全程都在用口哨吹玫瑰人生。


23:21

他睡觉了。我懒得管他了。



我死去的第2122天,我终于产生了找个灵媒痛骂你一顿的念头。


还是祝你二十八岁生日快乐,笨蛋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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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7

距离他上次回到这里已经过了五年又四个月,门口台阶缝隙里长出小雏菊和蒲公英,墙头冒出了一大簇之前从没见过的白色海棠。它们看起来天真烂漫,并不知道他来告别。


14:38

他在诺大的空房子里慢慢走着。大件家具都被回收站来的人搬走了,阳光从窗户格子里照进来,扬起沉淀已久的灰尘,鞋跟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发出孤零零的回声。

他忽然发现了什么,蹲下身,从衣柜和墙的夹缝间拾起一截缎带。

“原来掉在这了。……真是傻姑娘,我就说肯定在家里,她还不信。”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温柔地笑着的,可当我看到他的眼睛,那里漂亮的蓝色分明不动声色地碎开了。


15:21

他走进后院,野草疯长,遍地掉的都是熟透的樱桃和李子,年复一年无人采摘,树叶在风里哗哗地响。

他在草地里躺了下来,闭上眼睛,淹没在斑驳的晃动着的树影里。

他是看见了那个一直深爱的女孩吗?是听见了蟋蟀和青蛙在夏日夜晚的歌声吗?是闻到了母亲用柠檬草皂粉洗完的被单晒在阳光下的清香吗?是回到了曾经那个没有悲伤、没有愤怒、从未体验过孤独为何物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吗?

他沉默不语,我无从得知。


16:45

“让·皮埃尔·波鲁纳雷夫先生,请您最后确认一次卖房协议上的所有信息,没问题的话就请在最后一页签名吧。”

他接过那沓厚厚的文件一页一页地翻着,最后停在签名栏那一页,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

这个地方是你的家啊波鲁纳雷夫,是你和雪莉一起长大的地方。你不是说了这里的树会结出全世界最甜美的樱桃吗?你不是一直以那个有着十七世纪雕花的石头壁炉为傲吗?就算SPW每个月的汇款被冻结了,「箭」什么的迟些时候再调查也可以,你真的打算成为无家可归的人吗,波鲁纳雷夫?!

拜托你,说出口吧。 “算了,我不卖了。”就这样告诉他吧。

他开口了。

“文件没有问题。那么我签字了。”


16:49

“恭喜成交,波鲁纳雷夫先生!那么合同从次月一号开始生效,尾款会在一周之内以支票的形式寄给您,您最后走的时候记得把钥匙放在信箱里就好。那么我就先——您还好吗,先生?”

“……”

他低着头,肩膀微微抖着。

房屋中介的人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正想要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的时候波鲁纳雷夫抬起了脸,表情轻松,几乎可以让人忽略眼眶的那一点点泛红。

“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再见。”


17:06

我以为那个中介一走波鲁纳雷夫就会哭起来。

可是他没有。


19:13

他在回意大利的火车上,坐在窗边点了一根烟,翻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所有的一切都指向加尔达湖畔的特雷莫西内小镇,「箭」会定期送去那里交给持有者回收检查,以免被有所图谋的人调包或者私藏。

离下一次回收还有两周,承太郎已经失联四年两个月。波鲁纳雷夫决定一个人去。

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计划。


21:52

他歪着头靠着震得当当响的窗户睡着了。他的脸看过去疲惫又脆弱,这些年孤身一人的战斗消耗了他所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幻想,但他依然倾其所有地坚持着。

我看着他在越来越深的黑暗里一步步前进,现在连可以回头的方向也消失了。让我安心的是,苦难未曾让他眼中的光芒暗淡分毫。他永远都是我在香港刚认识的那个法国男人————骄傲、坦荡,笑容和眼泪里满是对世间万物的热爱和温柔。


我死去的第2703天,我很想能再与你说说话。


做个好梦,我勇敢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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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2

波鲁纳雷夫流着血,勉强还能站住。那个黑影慢慢地靠近过来。


10:14

一阵窜入骨髓的寒意,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紧接着,周遭一切都被冻住一般,死一般的寂静。

是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和七年前一样的——


我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瞬间,已经太迟了。


10:15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右眼被击穿,四肢被斩断。

他支离破碎,摔下了悬崖。


10:15

无论是生前死后,哪怕是第一次面对迪奥,我也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么大的恐惧。他坠落下去时那个无助的表情像噩梦一样在我的眼前一遍一遍地回放。

我会救你。不要死。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10:16

我拼命地跑,拼命地喊。我恨透了没有人可以听见我的声音。


10:17

“大哥哥,你在哭吗?你看起来好伤心。”

路边一个小女孩惊讶地叫住我。

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还流得出眼泪。我冲上去紧紧抓住她,跪了下去。


「你父母在吗?你家有大人在吗?那边有人出事了,请快一点,警察消防队救护车什么都好,请快一点……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非常爱他……请救救他,小妹妹……拜托了,请救救他……」


我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跪着,摸到自己满脸滚烫的泪。


10:22

警车来了,救护车来了,救援机也来了。

他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微弱。我握着他满是鲜血的手,机械地一遍遍喊他的名字。

我爱你。请你活下去,波鲁纳雷夫。

我爱你。


10:47

“……五处严重大出血……右眼晶体碎裂……颈椎损伤……六根肋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申请立刻抢救……”


11:01

“……病人失血过多……神志模糊……体温过低,血压测不出……需要紧急输血……”


11:06

“——能听见我说话吗,这位先生?……先生?”

“……脉搏消失,心音听不到……准备除颤,肾上腺素一毫克,立刻!!”


11:10

”脉搏血压回来了……腹腔出血还在持续,外伤性脾破裂……准备清创缝合……”


13:32

“病人出血量到达一万毫升以上……随时有再次休克危险……”


13:48

“止血带没有用……红细胞悬液和血浆流量开到最大……申请脾脏切除……”


15:24

“血终于止住了……现在继续缝合……”


17:28

“……大腿中段以下损伤严重,申请进行截肢手术……”


20:51

“病人脉搏依然微弱,好在生命体征基本平稳。……上帝啊……真是奇迹……”


22:11

他躺在那里,嘴唇苍白。盖住双腿的被子不合理地平坦一片。他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身旁仪器一下一下地响着。那么一直都朝气蓬勃的一个人,心跳变成了心电图上的细细一根线。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应该很快回到故乡,和面包店那个爱笑的黑头发姑娘结婚,去留尼汪岛的海滩过蜜月。你应该做一份银行职员的工作,生两个孩子,然后送他们去上学。你应该下班之后坐在沙发上喝啤酒,看报纸,乱丢袜子和内裤被妻子抱怨,吵架然后很快和好。你应该变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快乐老头,退休之后和狐朋狗友去公园沙地打滚球游戏,看着后院里种的小番茄一天天变红。你应该穿得花枝招展去参加女儿的婚礼,喝得肚子滚圆抱着教堂外的苹果树又哭又笑。

你应该在九十八岁的时候躺在摇椅上,白发苍苍,在明媚的阳光里睡过去。然后我会来接你,嘲笑你的老年斑和满脸皱纹,然后告诉你,这些年我一直从未离开的秘密。



我死去的2719天。请你遵守我们七年前的承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下去。


求求你,波鲁纳雷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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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鲁纳雷夫来到一个盛大的派对上,四周是数不尽的鲜花美酒,至亲旧友欢聚一堂。雪莉穿着十八岁生日时那条红白格子连衣裙翩翩起舞,母亲在一旁看着,面庞年轻美丽,笑容温柔。
他在人群里认出了只在老相册里见过的祖父母,认出了在二战中牺牲的父亲。他看见照顾了自己和妹妹三年的奶妈。他看见阿布德尔,肩头趴着那只黑耳朵的小狗。

一曲终了,雪莉拎着裙摆轻快地向他走来,头发里别着一小把铃兰花,芳香四溢。

“哥哥,等你好久了。”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别哭,哥哥……来陪我跳支舞吧。”

她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拉起他的手,走向大厅中央。悠扬的单簧管响起,是兄妹二人曾一起去看的歌剧中的一支华尔兹,施特劳斯的《南国玫瑰》。


他拥她入怀,轻盈地踩着节拍,身体被浪花推动着旋转。他们重又回到了那个玫瑰色的季节:从剧院出来一路谈论到家,她余兴未消地提出也想跳一曲。没有乐队伴奏,没有金碧辉煌的大厅,两人数着拍子,在家里客厅的木地板上光着脚,他笨拙地领舞,踩到了好几次女孩子的裙子差点摔倒。脚步很快就乱成一团。他们在午后的明亮光线里跌跌撞撞,笑得前仰后合。

现在她欢笑着,裙摆飘荡,像盛放的蔷薇那样绽开。波鲁纳雷夫想着,再过几个小节,就要到她最喜欢的第二乐章了,我也应该——

她忽然停了下来。

“有人在喊你,哥哥。你该走了。”

“……你在说什么,雪莉?”

“走吧,哥哥。——别担心,下次见面的时候,再把这支舞跳完吧。”

变化来得太快,他不知所措地愣在那里。她拥抱他,漂亮的蓝眼睛里含着泪,纤细的手放在他的胸膛,轻轻一推。

他从云端跌落下去。


潮水轰响声,尖锐的鸣笛声,不绝于耳的哨声,直升飞机的巨响,交织成混乱的一片。他感到痛苦至极。

在噩梦般不连贯的感知中,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拼命地,从未停歇地喊自己的名字。他想回应,嗓子发不出一丝力气。他脑海中一片可怕的空白,只觉得那个声音似曾相识,想要睁眼看清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然而微微一动,铺天盖地的、毁灭性的剧痛就淹没了他。

他在丧失意识前,听见那个破碎的声音。

我爱你。

请你活下去。


他断断续续地醒来,意识依旧不清晰。

他模糊地看见有一大群带口罩的人围着自己,每说一句话就带四五个听不懂的词。头顶白炽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身体丝毫动不了,四周的仪器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他意识到那个熟悉的人依然在自己身边——他好像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但也没有人赶他离开。波鲁纳雷夫感到一丝安心,再次昏睡过去。


又一次片刻的清醒。

他感觉好些了,围着自己的人和仪器也都比之前少了些。他努力偏了偏头,稍微看清了一点——那似乎是个少年,用手掩着脸,泣不成声地对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鞠躬。麻醉的效果让他迟钝了好几秒才理解了那个不断重复着的词语的意思。

他在说,谢谢你们,谢谢。

为什么你们都不理他呢?多没礼貌啊……

在漆黑的倦意袭来之前,波鲁纳雷夫这样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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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意识时断时续,但始终能感知到身旁有什么人在。奇妙的是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就好像这些年来的一分一秒,日日夜夜。

当他清晨醒来的时候。当他彻夜难眠的时候。当他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当他陷入苦战的时候。当他独自度过生日的时候。当他喝得烂醉的时候。当他流血的时候。当他坠入深渊的时候。

他好像开始明白了。在离死亡一线之隔的幻觉中,是那个哭泣着的声音像一盏灯的火焰,引领他挣脱了摇摇欲坠的黑暗泥潭。

麻木的知觉逐渐苏醒,记忆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眼前模糊不堪的轮廓渐渐成型。


浮上水面的那一霎那,光芒涌入视野。在涌出的热泪里,他终于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少年的模样。

那个在心底埋藏七年的名字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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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

“——花京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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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0

被突如其来唤到名字的人猛地一惊,以为波鲁纳雷夫又在说什么梦话,赶紧走到病床边检查他的状况。

法国男人醒来了。他看着他,唯一完好的那只蓝眼睛里像是隔了层雾似的费劲地辨认着,然后哗地一下亮起来。他又重复了一遍,嗓音嘶哑。

“……花京院?”

这回轮到自以为遇上什么大风大浪都不会吃惊了的花京院傻眼了。


10:23

「……等一下,你得喝点水。铃在你手旁边,你按一下。」

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后花京院开口。他看着波鲁纳雷夫偏了一下头,听话地找到床侧的按钮位置,按了下去。花京院觉得胸腔里那颗早就不存在的心脏开始狂跳。

护士很快就来了,还带着好几个别的白大褂。围着波鲁纳雷夫像第一次见到大熊猫生宝宝一样感叹了一番“啊真是生命的奇迹”,把他扶起来喂了水,量了体温,记录了一堆数据,嘘寒问暖一通之后直直穿过站在那里的花京院的身体离开了。留下互相没缓过神来的两个人相对无言。

“……”

「……」


10:47

波鲁纳雷夫迷茫地打破了沉默。

“我是不是还在做梦?我再睡一下?”

「你都睡了两个星期了,不要再睡了!你没有问题要问我吗!?」

“——你,真的是花京院?”

「摸摸你的良心,我看起来像别人吗?」

“……为什么他们看不到你?”

「因为我已经死了呀。」

“不要说这种鬼片一样的台词啊!那为什么我又突然可以看得到了?”

「问我我也很震惊好吗!大概是事故后遗症吧。」

“你在这里……多久了?”

「两千七百三十三天。换算一下就是七年五个月二十六天。」


10:51

“……为什么?”

波鲁纳雷夫很轻地问。


10:52

「还记得那天吗?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上来找我,抱着我的遗体哭得稀里哗啦的。其实我就在旁边看着,但无论说什么你都已经听不见了。」

「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波鲁纳雷夫?」

「你把我大骂一通,说我是骗子,说完“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战斗了”的谎话然后就自己死掉了。」

「你还说,怎么可以连再见都不说就留你一个人。」

「虽然被骂我很生气,但我确实答应过你。男子汉说过的话当然要说到做到,而且你又那么让人不放心,我就决定留下来了。……笨蛋,别哭啦。」


10:54

“——啊,我想起来了!”

「什么?」

“我就说为什么这几年猫猫狗狗见到我都绕道走,全都一脸撞了鬼的样子!”

「我就是那个鬼,真是对不起哦。」

“呜呜,我都好久没有摸小动物了……”

「这边附近有个标本博物馆,等你出院我带你去摸个够。」

“这么久不见,你扭曲的人格还是一点没变啊,花京院。”


11:16

「你问完了吗波鲁纳雷夫,可以轮到我了吗?」

“可以啊。不过你想问什么?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

「就一个小问题。」

“好呀,你问吧。”

「波鲁纳雷夫你脑壳有屎哦!!!」

“呜啊怎么突然骂我!”

「你说我是骗子,你自己才是骗子。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的,你看看你这几年把自己搞成什么鬼样子!」

“——我,我没……”

「过去的七年里,你发烧4次,感冒9次,喝醉12次,哭过165次,受伤347次,噩梦惊醒524次,抽掉4921根烟,还要我继续吗?」

“……不——”

「别打断我说话。就说上个月,我一个不留神你就跑回去把老房子给卖了。你是不是这几年在外面野出甜头来了?住破宾馆很好玩?你让我之后见到雪莉怎么交代?」

“可是——”

「还有,你前年生日的花是我喊人送的。什么苏格兰伙计?你跟他只见过一面!为什么猜到是他送的花你会那么高兴!?」

“啥……”

「我现在真他妈想给你一肘子。」

“……我已经不知道该为‘花京院说脏话’惊讶还是该为‘花京院就算死了也没有忘记要肘击我’惊讶了。”


11:20

“好不容易见到面,别生气啦,花京院。”

「……」

“那你告诉我,在这七年里,我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我又不能读心。」

“不猜猜看吗?”

「……」

“——‘如果花京院在这里该有多好。’”


11:21

「我知道,Pol。我一直在。」


11:39

“……所以你是怎么能忍受这么多年的?你为什么不像电影里那样,托个梦告诉我?”

「我试过呀,可是我一在你梦里出现你就冲过来嚎得像个傻子,活活哭到醒,我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后来想想就算了,跟着你这样生活还是挺有趣的。」

“等下,所以说我oo和xx的时候你都在旁边看着?!”

「一清二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开玩笑的。谁要看啦,我闭眼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安啦,下次做不想被看到的事情的时候说一声就好了。」

“所以你还是看光光了对吧!”

「啦~啦🎵」


12:03

“对了,花京院。”

「嗯?」

“聊了这么久,我们还没有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我动不了,你可不可以过来我这边,抱我一下?”

「你知道我碰不到你的。」

“有什么关系,做个动作就好。要有仪式感嘛!”

「好吧。」


12:04

男孩走到床边,俯下身,张开双臂虚虚地圈住他。

「你看,什么感觉都没有吧?」

“……”

波鲁纳雷夫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久到花京院几乎以为他又睡了过去。忽然,有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穿过他的肩膀,浸湿了床单。


12:07

“……你知道吗,花京院。我想过,如果能再见你一次,再和你说一次话,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心甘情愿。”


“让你一直孤零零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我好想你。”



>>


09:12

「恭喜出院,波鲁纳雷夫。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还能有什么计划……可恶啊,辛辛苦苦卖房的钱一半都抵了医药费,凭什么我的医保跨国就不能报销!”

「我在问你打算去哪,晚上睡哪,大街吗?」

“就像之前那样,随便找个便宜旅馆包个月吧。”

「想都别想。」

“哦!看来花京院先生有什么高见,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听听吧。”

「发你个头啦。你还记得是谁报了警救的你吗?是这边不远处一座葡萄园农场主的妻子。你能活下来要多亏他们的女儿爱丽莎帮了忙,她听了我的请求之后立刻就跑去找妈妈打了电话。你昏迷期间我去这家农场了解了下情况,他们家的这块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百多年来都在和法国酿酒厂做生意,他家产的白葡萄酒在整个意大利都很著名。小爱丽莎虽然才六岁,但已经经常在葡萄田里帮忙干活了。她的父母打算等她一成年,就把这个庄园交给她呢。——你懂我的意思了吗,波鲁纳雷夫?」

“……那个,花京院啊。我都三十岁了,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再说我没车没房的,人家父母能同意吗?”

“你在想什么东西!?”

“什么?你不是让我去当上门女婿报答救命之恩吗?”

「是个屁啊!我是想说夫妻俩正在给爱丽莎找一个法语老师啊!」

“你的暗示也太烂了吧花京院!”

「你的理解能力才烂吧波鲁纳雷夫!」


09:17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现在去他们家登门道个谢。夫妻俩在你昏迷的时候也来看过几次,是很好的人。我和爱丽莎说了不少你的事,我有预感你们会很合得来,她会让你留下来的。」

“……谢谢你,花京院。”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话。」

“你想听啥?我们的友情地久天长?”

「你还是闭嘴吧。」


15:35

“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真是太好了,食宿全包,还可以和小爱丽莎一起玩!这个房间可真大啊,比我之前住的所有旅馆房间加起来还大。”

「是啊,里诺太太还说等你康复好再开始上课,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安心了。别忘了从今天开始要做复健。」

“什么?饶了我吧花京院,我好累。”

「早上医生嘱咐你的时候你又在发呆,复健每天都要做。这周是练站立平衡,漏了一天都不行。」

“能不能让我先睡个午觉,我从来都不知道摇轮椅是这么费力气的一件事。”

「当然,你睡吧。」

“我得先把这俩玩意儿卸下来,太不习惯了……怎么弄来着?——哎好痛!”

「对自己轻点啊笨蛋!!先把那个锁解开!」


15:42

“……花京院。”

「嗯。」

“……”

「睡不着吗?」

“……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那你看我肚子上这么大一个洞,脸上两道疤,是不是更难看。」

“胡说什么呢!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那我更不会这么觉得了。别瞎想了,睡吧。」


15:58

“花京院,你还在吗?”

「我一直在。」

“我心里有点慌,你能不能坐到我旁边?”

「傻不傻哦,都看了一个月了你还怕我跑吗?」

“我才不是怕这个。……我最近越来越体会到,人能活着的时间太短了,一不留神就会丢掉小命。人生苦短,我想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好了我知道了。手给我。这下可以了吧?好好睡吧。」


16:00

“……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你是不是在骗我。”

「波鲁纳雷夫你还有完没完了!给我睡觉!睡不着就起来做复健!」

“……Zzzzzz”



>>


20:34

「Pol,别再喝了,该回去了。爱丽莎他们会担心的。」

“好啦,再一杯就回去。我跟你说啊花京院,这几天膝盖以下疼得我连着几夜都没睡,简直莫名其妙……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啊?”

「……你声音小一点。从刚才开始那边几个混混就一直盯着你。」

“就让他们盯呗!反正全都是些普通人。如果非要来惹事,正好可以让战车练练手。”

「太大声了!为什么突然要用意大利语说啊!波鲁纳雷夫!」


20:35

一瞬间的功夫,坐在轮椅上的法国人就被五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住了。

“死法国佬你刚说啥?对着空气瞎嘀咕了半天,你脑子怕是也和腿一起废了吧?”

“老子爷爷就是被法国佬弄死的,老子一听见法语就来火,再敢多说一句就卸了你的胳膊!”

“凑近看脸长得还不错,漂漂亮亮跟娘们似的,可惜眼睛被捅瞎了一只,不知道屁股里面有没也被捅过哦?”

“哈哈哈哈你居然喜欢这种残废型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这种恶心癖好!”

“行了你们别扯蛋了。法国佬,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在兄弟几个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打瞎之前,滚出我们的地盘。”

见波鲁纳雷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花京院有了不好的预感。

「Pol,不要理他们。我们回去。」


20:38

“祝你们一天愉快。”

波鲁纳雷夫摇着轮椅离开人群,向酒吧门口驶去。


20:39

花京院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见了他所熟悉的,那个平静又充满斗志的声音。

“对了,你们听过这句法语吗,先生们?”


咔哒一声,他插上了门栓。

“Les manières……”

又是咔的一声,大门被锁死。

“……font l'homme.”


他转过身,神情温和,蓝色的眼睛里有光芒闪耀。

“你们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20:40

“……那就让我来教教你们吧。”

银色战车浮现在空中。


20:40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里,战车笔挺地站立着,高高举起佩剑。银光一凛,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直直刺向那个领头人的眉心。


20:41

哗啦一声,一个酒杯应声而碎。花京院愣住了,波鲁纳雷夫也以一个空白的表情愣在那里。

他刺偏了。


20:42

「快点离开这……!!!」

少年话还没有说完,昔日无所畏惧的战士就被一个冲上来的流氓一拳打翻在地。另一个揪起他的衣服拎起来狠狠推搡了一把,他试图挥拳挥了个空,紧接着刚愈合的肋骨上就挨了一脚。一阵剧痛让他恍惚了意识,下一秒就被按住,像一个没有任何自卫能力的木偶被人拳打脚踢。


20:47

“干他娘的,条子!什么人报的警?别打了,条子来了!快走!别管他了!”

在呼啸而至的鸣笛声中,人群一哄而散。


20:48

「……你还好吗?还站得起来吗?」

“我没事……花拳绣腿的,算不了什么……谢谢你报警。”

「别谢了,亏好这里出警快。真是一群人渣,死了连地狱都去不了。别动,让我看看。——谢天谢地,伤得不重,回家消个毒擦点药就没事了。」

“……”


20:59

“……花京院,你实话告诉我。刚才那是怎么了?”

「应该是右眼失明造成的……视觉偏差。……你不要着急,Pol。医生说过,恢复协调能力还需要点时间。」

“还需要时间?别逗我了!——你刚也看到了,离我瞄准的距离足足差了有半米!这放在几年前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恢复大半年到现在我才勉强能走路,连几个没替身能力的混混都打不过,这样下去我到底应该怎么战斗?!”

「冷静一点。你累了,波鲁纳雷夫。我们先回家。」


21:26

回到住处,面对里诺太太和小爱丽莎的担忧,波鲁纳雷夫随便找了个理由塘塞过去,吃了两口东西,就回房间去了。

“花京院,我想一个人呆着。别进来。”

他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


22:13

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东西摔落的声音,几秒钟后,又传来重物倒地的一声闷响。

花京院慌了,大声喊着波鲁纳雷夫的名字,没有回应。


22:15

花京院冲进房间,法国男人狼狈地倒在地上,正在拼命试图抓住什么东西爬起来。他的义肢摔散了,身边是滚了满地的药和跌碎的急救箱。他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我都说了别进来。”

「你在干什么啊Pol!?你受伤了吗?需要我喊人吗?」

“给我出去。”

「……好吧,我尊重你。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叫我。」

“不要再陪着我了,花京院。”

「你说什……」

“——那些家伙说得没错。我已经废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不可能再战斗,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花京院,算我求你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已经死了,安息吧。少他妈再来管我这些破事了……”


22:18

「这样吧,波鲁纳雷夫,帮我个忙。」

“……?”

「把你左手五指摊开。并拢。——举到离脸左侧十厘米的地方。对,就是这样。」

“……”

「现在,狠狠地向右边扇过去。」

“好痛!!你干什么啊!”

「多谢。现在清醒点了吗?」

“你就算这样我也——”

莫名其妙被自己扇了一个耳光的法国人还想说什么,碰上日本少年愤怒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


22:20

「给我听好了,波鲁纳雷夫。」

他语气温和,但透出不容置疑的震慑力。

「我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只想度过那些没心没肺的快乐的日子。被揍趴也好,搞砸了一切也好,断手断腿摔得爬不起来也好,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我是抱着这样的觉悟才留下来的。」

「自我们分别后你又独自战斗了八年,至今一共两千九百二十一天。你所经历的每一天我都看在眼里。你虽然有时候骄傲自大,天真过头,做事不动脑子,但你是这样的善良、勇敢、一往无前。所以我才更加清楚,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这样一颗强大的心打倒。」

「不能用剑的话就换一种方式战斗吧。悲伤的话就大声地哭吧。不甘心的话就用尽全力发泄吧。我认识的波鲁纳雷夫是不会摆出这么一副绝望的表情的。」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22:23

他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22:27

少年伸出没有实体的手在法国人的头发上象征性地揉了一把。

「哭完了吗,Pol?哭完就站起来,把药给换了。」

“——嘁,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我刚才把药箱打坏了。”

「去拜托里诺太太拿一个新的来不就好了。」

“可我起不来啊!我总不能爬过去吧,也太丢脸了。”

「我想想。——过来抓住这张桌子。——对,慢慢用力往上撑。——右腿别动!现在让战车帮你把轮椅推过来。——手扶稳了,腰往后挪。——战车再往前推一点。……好了,你看多简单。」

“你有魔法吗花京院!”

「我只是相信你而已。」


00:36

“花京院。”

……

“花京院?”

……

“花京院你去哪了你不要真的丢下我啊?!”

「……抱歉刚发了个呆,我在。怎么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晚上对你说了那种话,对不起!”

「打的那一巴掌就是和好的标志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你啊,明知道会后悔的话就不要说出来啊。」

“……我错了,我会注意的。对不起。”

「这么快认错真不像你的风格,看来真的有在反省嘛。」

“当然啦,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那么请三十多岁的成熟的波鲁纳雷夫先生赶紧睡吧,一早还要给爱丽莎上法语课呢。」

“好好,知道了。你也休息吧。”

「晚安,Pol。明天见。」

“明天见,花京院。”



>>


13:08

「Pol,在你后方七点钟方向,有两个人跟踪。」

“多谢提醒。有没有携带武器?”

「一把11.28毫米马林步枪,一把贝瑞塔M9。——哦对了,腰间还各有一把电击枪。」

“来势汹汹嘛。这栋大楼有几个紧急出口?”

「三个,平面图已经发到你的电脑上。」

“接一下闭路电视监控。”

「已进入。二楼到五楼都有人看守,建议你走东边的楼道。」

“嘁,不和他们拼吗?”

「别胡思乱想了,你好不容易找到了箭,不值得再冒险。」

“真贴心。都听你的,我去了。”


13:21

“花京院,你在吗?”

「随时为你服务,波波先生。」

“哈哈哈我喜欢这个称呼!帮我侵入他们的安全主服务器。”

「你进来时就搞定了。」

“你知道吗?我现在真想亲你一口。”

「谢谢夸奖,波波先生。」

“再把CCTV里的监控视频全关了。”

「等我一秒……好了。」

“那俩哥们还在吗?”

「就在通道门后面,离你八米。」

“正合我意,麻烦你把BCD区全锁了吧。”

「这就办。」

“你说今天晚饭会吃什么呢,花京院?”

「别总想着吃,回去之后得先把未完成过去时的动词变位教完,爱丽莎连第一人称的都没记住。」


13:27

“叫的出租车到哪里了?”

「我查一下定位……还有半分钟抵达地下室出口。」

“时间够了,最后确认一次楼内情况。”

「无关人员全部撤离,八名组织成员被锁死在办公区域。」

“干得漂亮,花京院。——啊,车到了。那么启动爆破装置吧,定时六十秒。”

「非常乐意为你效劳,我的朋友。」


15:10

“……我说啊,虽然一开始很看不起这种不动刀不动枪的战斗方式,但一旦习惯以后还是相当刺激的嘛。”

「当然啦。就和电子游戏一样,干这行需要极高的反应力,意志力,还很考验团队合作精神。所以就说不要小看宅男哦。」

“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花京院!你怎么能这么上手!”

「嘿嘿🎵这就是变成幽灵的好处,可以随意潜入各种系统,还永远不用担心被摄像头拍到。」

“这么一说我也有点想——”

「不行!你得给我活着!」

“什么啊,我是说我也想试试看打游戏,我才不想死咧!一点默契都没有。”

「你才没有默契,明明是你接话的时机有问题。」

“啊,你看刚走过去的列车员姐姐屁股好翘。”

「不许岔开话题!」


15:14

“花京院啊。”

「干嘛?」

“忙活了这些年,今天终于把「箭」拿到手了。这一切,如果没有你我绝对办不成。”

「……所以?」

“谢谢你。”

「……都说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个,笨蛋波波。」

“你到底想听什么啊!要我给你唱马赛曲吗?”

「你敢唱我就拉警报。说到做到。」


18:42

“J'aimais…… tu aimais…… il aimait…… nous aimons……”

“不对哦,爱丽莎。是nous AIMIONS,不是AIMONS,中间有一个i在里面。别忘啦。再来一次。”

“J'aimais…… tu aimais…… il aimait……nous aimions……vous aimez……”

“错啦,是AIMIEZ,AIMEZ是现在时的用法!好好记在你的小脑袋里呀我亲爱的。再来。”

“nous aimions……vous amiez……aimais……aimia……哇啊!法语都是什么东西呀J·P!呜呜不背了!我要喝酸奶!”

“都听你的,我的小蛋糕。那就休息十分钟。不过要答应我,喝完酸奶要把这个背完哦?”

“好的!谢谢J·P!”


18:47

小女孩小腿一蹬从课桌上跳下来跑走了。波鲁纳雷夫回过头,看到一旁的日本少年,脸上挂着柔软无比的笑。

“怎么啦花京院?”

「你真宠她。我小时候都是被我爸在旁边举着尺子背课文的,哪敢想这种待遇。」

“你们日式教育也太恐怖了,我家那边的小孩个个都是放养大的,放了学书包一丢就下田和鸡鸭鹅玩去了,哪来的课文要背。”

「可真让人羡慕啊。话说回来,也就只有在上课的时候才知道你能说那么多肉麻的话。」

“哈哈哈有吗!你就这么想听我说吗?典明小卷心菜?”

「什么玩意啊!你还是闭嘴吧!」


18:53

“我回来啦J·P!——你刚在和阿花哥哥说话吗?”

“是呀。他刚出去,爱丽莎没看见吗?”

“……这几天我、我慢慢地,看不见阿花哥哥了!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这是好事呀。说明我们爱丽莎长大了,要变成大姑娘了。能看见花京院的只有小孩子哦。”

“可是、可是为什么J·P可以看得见他?J·P看起来年纪很大,绝对不是小孩子!”

“这个嘛……算是老天爷奖励我的意外礼物吧。”

“我也想要意外礼物!我好喜欢阿花哥哥……我不想长大……哇啊 ……”

“别说傻话,我的甜心。无论是谁,总有一天都要说Addio。所以在那之前,要一起拼命做快乐的事情。你瞧,你还记得上周末我们一起在湖边野餐、看连环画、和小狗玩吗?想起这些的时候感觉开心吗?……乖女孩,这样就够了。”

“所以……那阿花哥哥……有一天也会离开J·P吗?……J·P到时候……会哭吗?”

“……”


18:56

他像唯恐碰碎了这个梦一般,温柔地,抱住了哭泣着的小女孩。

“我当然会难过,亲爱的。但哭完了,就会再笑起来。”

他轻声说。

“因为我们之间,有足以填平大海的,最棒的回忆啊。”



>>


17:25

少有阳光的冬日下午,米兰市中心的大街上人山人海。商场外墙荧幕上大大的倒计时数字不断跳动,离千禧年到来还剩6小时34分01秒。因圣经的世纪末预言而变得焦灼不安的人们倾巢而出,疯狂购物,享用盛宴。到处都是末日来临之前那种义无反顾的欣欣向荣。

波鲁纳雷夫在街角找了个露天咖啡馆坐着,和花京院闲聊。一杯热巧克力从滚烫到冰凉,慢吞吞喝了一个下午。时不时有路过的人热情洋溢地打招呼:“嘿先生!请抓紧时间去跳舞吧!去亲吻爱的姑娘吧!别坐在这儿啦!”。

此时此刻,没有人过问他从哪里来,他到哪里去,他失去的双腿和右眼的伤疤,他为什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所经历的灾难和幸福。

他微笑起来。


20:17

“花京院,你看这么多人。他们看起来都像醉汉一样快乐。”

「我和你说过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当我看到这种乐在其中的人群,我就会想。这些人里有多少是能真正相互理解的呢?很多人一生都被关在各自的玻璃房子里,能看见别人,也能被看见,但是声音一辈子都传达不出去。」

“哈哈……这么中二还真像是你的风格。那么现在呢?你的想法改变了吗?”

「可能变了吧,也可能没变。因为我已经很久没空去想这件事了。」

“哦?是在遇见我之后吗?”

「想得真美,收起你这个恶心的表情。——啊,那边在卖热红酒,你要去喝吗?」

“我看看身上硬币还够不够……哦!正好凑齐!”


23:56

米兰大教堂的广场上挤满了来等钟声与烟火的人。到处流光溢彩,灯火辉煌。

「Pol,按照基督教的说法,这一千年过去,就会迎来最灿烂的时代。不会再有贫穷,不会再有死亡,人类繁荣昌盛,地球变成天堂。」

“是啊,听起来真像是八岁的小耶稣在吹蜡烛时许的一个生日愿望。”

「如果真的实现了呢,Pol?……实话说,陪着你的那几年,我实在太闲,就设想了差不多一千个波鲁纳雷夫度过下半辈子的方式。说不定会真的发生哦。」

“也太闲了!那就把你想的最好的那个说出来听听吧。”

「我想想……大概就是,你会和一个一见钟情的西班牙姑娘结婚,生两个小孩,最好是一男一女。你会回到法国,做个朝九晚五的银行部门主管,福利很好,偶尔罢次工。然后——」

“很高兴你为我操心了这么多。但是你知道吗,花京院,这些假设都不存在。”

「……嗯?」


23:58

“就算明天我又变回十八岁的小伙子,四肢健全,多出大把可以挥霍的好时光;

“就算明天我就遇到某个貌若天仙,胸大又热情似火的西班牙姑娘;

“我依然只想和你度过这一生。花京院。”


“六年前,在我濒死之际,命运给了我最大的垂怜,让我重又听到了你的声音。从那一秒开始,以上一切假设就都不存在了。”

「……你想说什么?」

“我也爱你,花京院。”


“我爱你。”


23:59

还有最后一分钟,人群开始盯着大钟一秒一秒齐声倒数。欢呼声越来越高涨,他们不得不扯起嗓子互相大喊。


「这才是我想听到的话啊!弱智波鲁纳雷夫!」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弱智花京院!”

「我当然知道!可也想听你亲口说一次啊!」

“我说出来了!!你开心吗!!”

「我想亲你!!」

“那就亲吧!!!”


00:00

新年的钟声响起,漫天烟花接连不断地爆裂开来。末日的传言不攻自破,崭新的世纪降临。寒冬的夜空如同白昼,放出比夏日正午的太阳更加明亮的光彩。

他们在绚烂的天空下笑着接吻,不畏空气冰凉,不畏被死亡隔开。


残酷而漫长的一千年终于过去了。



>>


后来,接连发生的事情证明了上帝很忙,还没来得及实现他那个黄金时代的愿望。

欧洲青少年犯罪率依然直线上升,情势刻不容缓。波鲁纳雷夫将赌注押在了同样对老板身份展开调查的护卫队五人身上。

他与里诺夫妇告别,将爱丽莎托付给了一位可信的同乡,把大部分存款放进存折偷偷塞在她的枕头下面。然后带上「箭」前往罗马。

命中注定这是一场极其艰苦的战斗。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陪伴他三十六年形影不离的战车变成了无处可去的漆黑幽魂,四分五裂地消散在清晨的白雾里。

和十三年前一样,孤独的战士以命换来讯息,引导幸存者最终获得了胜利。他在那几个年轻人的眼中再次见到刻骨铭心的熟悉光芒。


在这个光辉耀眼的世纪里,它再也不会熄灭了。



>>


“花京院?”

「……」

“怎么一直不说话,你在生气吗?”

「……」

“我还是没有遵守承诺,身体就这么死掉了,你责备我也是应该的……但多亏这只乌龟,我还可以活好一阵子。你就别生气了,说句话吧,好吗?”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生气,更不会责怪你。波鲁纳雷夫。」

“——那就好。哦哦,你要和我一起住在这个房间里吗?从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倒是相当宽敞的!你如果需要的话,我会拜托乔鲁诺那孩子再准备一套——”

「很抱歉,Pol。我得走了。」

“……”

「你还记得吗?你曾抱怨过我不再让你独自战斗的谎话,抱怨过我不辞而别。都是因为你这些任性的话我才会留到今天的哦?就像咒语一样。」

“……”

「现在好啦,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你,终于又遇到了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而且,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和你道别了。这下你可以原谅我了吗,波鲁纳雷夫?」

“……对不起……”

「哈哈哈!刚才的玩笑,你该不会是当真了吧?——别傻了,我像是这种会被强迫的人吗?我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情就放弃成佛的好机会。」

“……这些年,我有让你后悔过吗?”

「我从来没有一次后悔留下来。你也从未让我失望过,波鲁纳雷夫。」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花京院。”

「谢谢你活着。」

“……我想,我会在这里再留一段时间。箭还需要人保护,而且乔鲁诺……虽然他强大又可靠,但毕竟还是个孩子。这么年轻就上任一定会很辛苦,我得尽到成年人的义务,帮他一把才对。等这些事做完,我就去和你见面。”

「我就猜到你会这么决定。」

“又要让你等我,抱歉啦,花京院。”

「别道歉,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就是从来不会放弃。」

“不要再煽情了,我又要哭了……行了,快点走吧你。”

「哈哈……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吧,波鲁纳雷夫。」

“该不是‘你有没有爱过我’这种老土问题吧?我当然爱你,而且不是过去式。”

「我也爱你。我才不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弱智问题。」

“好吧,那我听着。”


「——你快乐吗,波鲁纳雷夫?」

“什么?”

「在过去的这十三年里,你过得快乐吗?」

“……”

「请回答我的问题。」

“啊……答案是肯定的,花京院。虽然一天一天度过的时候会觉得辛苦,但现在回想起来,全部都是些有你在的,美好的回忆。”

「我很荣幸。」

“……我早就原谅你了,花京院。但是啊,如果可以再来一次……每天吵架也好,被你揍也好。我还是宁愿……你有血有肉地……在我身边。”

「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会努力的。」

“那么……再会了。”

「再会。」


在人世停滞了四千八百一十二天的幽灵少年对他挥了挥手,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温柔的曙光里。

最后他说。

「很高兴那天在香港与你相遇。」



>>


从那天开始,波鲁纳雷夫在年轻的教父身边担当起了顾问,这个十五岁的男孩一上任就取缔了一切与贩毒产业相关的合同,策划了对右翼民粹主义总理的刺杀。组织在他的领导下逐日壮大。

再后来,在「热情」周年纪念晚会结束的时候,波鲁纳雷夫递上了辞职书。

“——谢谢你的好意,乔鲁诺。这么多年过去,也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我并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只想回一趟故乡。不过以我现在腿脚不便的程度,可以麻烦你送我一程吗?”

教父接受了他的请求。


他终于重回法国南部的小镇。教堂的墙壁刷了新漆,面包店的老板换了人。那幢爬满了长春藤的老房子里住进了热热闹闹的一家三口。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会躲在花园尽头的玫瑰花丛下远远地观望他们。

他看到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子在草地里光着脚疯跑,和邻居家跑来玩的小狗滚成一团。他看到年轻的母亲抱着一大篮散发柠檬草清香的被单出来晾晒。他看到樱桃树再次结出累累果实,掉落一地然后被当父亲的挑选捡起,一颗颗洗净后装进瓷碗,放在刺绣着薰衣草和鸢尾花的桌布上。

他看到他们在阳光下笑着接吻,小女儿跑过来撅着嘴巴撒娇,也想讨一个拥抱。


等到夜幕降临,他就慢慢地回到那条河边,蟋蟀和青蛙似乎依旧是和小时候同样的那群。他在熟悉的歌声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忘却了时间的流淌。


夏去冬来。又过了很久。

在某一个明媚的春日午后。他感到困意袭来,趴在小河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在树叶与风的簌簌声中沉沉睡去。

他没有再醒来。



>>


他站在陈旧的楼道里,刚下过雨,潮湿的空气里有茉莉花的味道,街上的集市和餐馆人声鼎沸,熟透水果和炭火的香味一阵阵从窗外飘进来。肮脏的露台上开着大簇艳红的花。他穿着洗干净的白色长裤和黑色上衣,皮肤渗出汗水,慢慢蒸腾出洗衣粉的清香。所有熟悉的,致死也不会忘记的回忆如潮水般纷涌而来。

“花京院。”

他推开门。站在窗边的日本少年回过头来,就像旅途中隔天再见那样,他笑着,伸过来的手心温暖。

“等你好久了,波鲁纳雷夫。”


他们终究紧紧相拥。




——Fin——




后记:

把这个想了两年多的故事写了出来,第一次写这种第一人称+大量对话的文,非常多东西很难把握(尤其是五部波的性格),我不愿意把他表现成一个自怨自哀的形象,很多过于残酷的描述我都尽量避免了,如果ooc很抱歉。写的时候掉了很多次眼泪,也笑了很多次。如果能有一点点打动你,我会非常开心的。

然后是一些小注释:

*波波一开始的那盆植物是在捏他这个杀手不太冷,本来想当作一个伏笔但最后没用上,就当是小爱丽莎最后继承了这盆草吧。

*我医疗知识为零,相关描述全部都是查资料来的,如果有bug请提出!

*酒吧里那段是王男的梗,les manières font l'homme就是哈利说的那句manners maketh man, 翻成中文就是“不知礼无以立也”。感觉整个场合都很符合波波啊,就借来用啦。

*不知道有没有朋友注意到,花单人视角的时候因为太无聊每天都在记天数,自从重逢后就完全没有再算了。

非常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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